一盏油灯照今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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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仲春，应已故农民作家段培东老先生的女儿段秋云的邀请，到油灯庄段培东故居与腾冲文友相聚。当下内心是欣喜的，却也生出一份沉重感，是因为想念的段老，让我生出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情愫来。
因工作关系，我与段老相识于2003年。在相识之前，已多次听说过他的故事——一位没有上过多少学的农民，在艰苦条件下，在作业本上甚至烟壳纸的背面写下了不朽的抗战巨著，记载了日军在腾冲、龙陵肆虐屠杀的罪证。更为佩服段老的是，日本人木下昌己怀疑他的同胞没有像段老写到的那样残暴的屠戮中国人，要面见段老询问，听到木下昌己问话中持否认态度，段老满腔怒火，大声驳斥，差点挥舞起手中的扁担打人。听过死难民众的后人的述说，亲眼见过日军犯罪后留下的遗址、遗物，段老怎么可能容忍日本人的否认?当时《腾冲报》整版刊登了段老和日本人对话的内容，我处在血气方刚的年纪，看完后对段老的回复大大叫好!因此在我和段老相识之初，我与他握手前先竖起了大拇指说：“段老师，您是这个!这个!”他和蔼地看着我，仰头大笑说：“你这个小友真可爱!”记得当天晚上我还跟一个朋友炫耀今天认识了骨气作家段培东老师，那个朋友是当兵出身，他沮丧地说：“段老师在，你怎么不通知我一声?我去给他敬个礼啊!”
段老经常来文联，和时任腾冲文联主席的刘正龙是多年好友。段老性格好，有他在的地方，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他高大的身躯往我们办公室门口一站，我们便生出欢喜来。欣喜的跑去和他握手，甚至拥抱他一下，每次问他：“段老，您最近可好?”他就笑呵呵地回答：“托你的福，还活着呢。”也许是看我们的关系如此亲密，有一次一个朋友问我：“段培东老师是不是你的师父?”我答：“我倒希望他是我师父呢，就是不知道段老认不认我这个徒弟。”段老大笑：“认认认!咋能不认呢?”办公室便充满了欢乐。当我们向他请教关于抗战方面的问题时，段老便严肃起来，耐心解答我们的问题。每当这时，我便会想到他在艰苦岁月中的坚持，创作出不朽巨著，心里充满了钦佩，也告诫自己一定要向他学习，坚持创作，保持这为数不多的爱好。
有一次，我在政府门口遇到段老和一位男士，段老喊我：“丫头，过来，我向你介绍一个人。”原来同行的男士是1943年任中国国民党陆军第二军新编第三十九师师长洪行的儿子洪固权。我告诉洪先生，我们腾冲人不会忘记洪师长在腾冲的英勇事迹，他斗笠赤脚，走村串寨，发动群众，他的大胡子和那把大刀，我们永远铭记着。洪先生很感动，他说没想到在腾冲随便遇到的一个人，都能说出他父亲的故事，这让他很感动。段老和我相视，也不曾解释我本就是文化界人士。
此后经年，或和段老一起采风，或偶尔遇见，或特意去看望他，每次都很高兴。他平易近人，有他在的地方就有笑声，在我的心里，段老亦师亦友，抑或说更像慈祥长辈。
2016年7月22日，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他，当时他住院了，我和同事一起去看望他，因为肺部感染，段老一直低烧，显得很没有精神。据他这几天基本都处于昏睡状态，看见我们去，他挣扎着和我们说了一会话。他说，最近老是出现幻觉，只要闭上眼睛，哪怕并不是睡眠状态，就看见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山精树怪等幻觉，凡是从皮影戏、《西游记》之类的书中看到过的妖怪，彻底出现在他脑海，并且年轻时候在部队作战时的场景也屡屡出现。我握着他因打针而有点肿胀的手，难过得说不出话来……9天后，段老永远离开了我们。
由来处来，至去处去，生命原本无常。但相识相处相知十三载，这样一位令我钦佩的老作家的西去，我心中充满了伤感，长歌当哭，段老啊!多希望您还健在。
至这春日，再到故居，段培东老师所作的《我的土洞》挂在墙上，其中有诗曰“四方文友若光临，老段为你把茶添。”我想，他若还在，看着我们在这里聊天、喝茶，一定是欣喜的，又想到段老的几个女儿都很优秀，还继承了其父遗风，便释然了。
据说油灯庄以前叫清河庄，因为有善人家会在夜里为过往的人点亮油灯，装到灯笼里照明，遂改名油灯庄。段老，也是以他的笔，为中国远征军、为抗战中的死难民众点亮了一盏油灯，从段老年轻时亮到今夕，且还会长久明亮下去。杨新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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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审：杨冬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