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水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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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虹铁索吊桥、石油管道桥、大柱山铁路桥“三桥并立”。
初识水寨,是20世纪90年代末就读保山师专之时,恰有同学来自那里,但仅是听说“水寨”二字而已。去年冬天,我参加了保山日报社组织的“南方丝绸之路与保山”采风活动,地点就在隆阳区水寨乡。
“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从古至今,凡文人骚客必有其“桃花源”,而世人皆知陶渊明的“桃花源”在武陵,鲜有人知的是徐霞客的“桃花源”在保山水寨。
一路上,我都在思索着水寨和南方丝绸之路以及“独步明代文坛”的杨升庵、“千古奇人”徐霞客之间的种种悲欢离合。不觉间,听见“到了、到了”的吆喝声,中巴车停在了村头。刚下车,立在村头的一块高石引得大家纷纷围观。走近点,深雕的朱丹红“中国传统村落水寨村”九个行楷大字映入眼帘,心头为之一怔,水寨,我们终于还是见面了。
水寨老街子,山环水绕,景色宜人,在岁月积淀中静静地等待着每一位客人。这是一段在半山用石头铺砌起来的古街道,民居从两边分列开来,迎着街道缓缓而下,肆意地感受着千百年来古道的车水马龙和欢声笑语,瞬间,仿佛穿越了时空,耳边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一队又一队的马帮从身边呼啸而过,道路两旁的店铺、马店主人大声吆喝着来往的客商和行人,招呼他们驻马歇脚,有的继续赶路,有的被热情的店小二所打动,他们小憩饮茶喝水,吃饭喝酒谈天,喂马并驮换草料,交换商品,蜀锦、蜀布、茶叶、玉石等各种各样的物资摆满店面,应有尽有,所有的人各得其乐、各得其所,东京闹市不过如此……
“这棵树和街头的那棵是一对儿,上下呼应,他们已经默默守候着水寨上百年了。”向导的声音一下子将我拉回了现实。在街尾的那棵老树下,赫然立有一石,石上刻着“入滇第一勝”五个紫红隶书大字,石下有碑,碑上有中、英文两种注解:“《徐霞客游记》载水寨之境……武陵桃源,王宫盘谷,皆所不及矣,此当为入滇第一胜。”小心翼翼地触摸着石和碑,指尖划过每一行“千古奇文”的上空,细品着这位54岁江阴才子笔下关于水寨的每一个字符,伫立、发呆、遥想,尽情地还原着386年前的全部情景,感受着先贤偶得“世外桃源”的欣喜若狂,遥思着南方丝绸之路上的无数历史文化遗产给人们带来的无穷力量。良久,我掏出手机,拍下了一张张载满沧桑岁月痕迹的照片。
古道悠悠,继续向前,直指“梯云路”。梯云路,长约四公里,一段开凿于石山——罗岷山,处于悬崖峭壁之中的古道,因石梯众多,蜿蜒盘旋而上,直插云霄,故而得名,梯云路因凶险而闻名于世。顺路而下,需十分小心,很难想像这是一条古老的国际大通道中的一段,几千年来,在滚滚向前的历史长河中对世界文明作出过伟大贡献。踩过脚下历经风霜的每一块石头,心中感慨万千,既感叹岁月蹉跎,人类前行之艰难,又敬佩古人的智慧和战天斗地的精神。约摸行至一公里处,右边有一块巨石稍微突出,抬头清晰地看到巨石中刻有两个楷体大字“羅岷”,由李根源先生亲题。两字虽已长出青苔,但刻痕很深,力道颇足,字迹甚为清晰,足见其对罗岷山的敬重和热爱,不知道出了多少仁人志士的心声。此时,向下远眺,绿如蓝宝石一样的沧江水静静流淌,如一幅温暖、和谐、安静的画卷,这一切都被摄影师毫无保留的一一尽收相机。
告别李根源先生的题字,伴着一股清泉飞流直下,很快便来到一座丈余高的石拱桥——尾道桥。过了尾道桥,古道变得稍缓,进入了原貌保存最为完整的一段,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被时光打磨得无比圆滑,石头上还时不时出现深深浅浅的马蹄印,看了就让人震撼——不知道要经过多少年的风餐露宿,踏过多少马帮才能印下如此深的蹄印,也不知道马背上的负重到底有多重,行人的肩上又背负了多少行囊和几多希望,在那一刹那,仿佛所有的历史都凝结在了这条古道之上,所有的历史也不过是一部马帮史而已。正在沉思时,忽然听到友人“快过来看,这里有一个棋盘”的喊声,我们迅速围了上去,这是在古道正中凸起的大石头上一个“回”字形棋盘,中间加了十字线和两条对角线,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何日何人刻下的,但可以想见千百年来,无数人对弈过这盘棋,杨升庵和家人、徐霞客和书童、林则徐和随从、李根源和友人……或许都在其中。
在被一路的马蹄印洗礼和与古人足迹的交叠之中,“一步一惊心”的梯云路安全走完,来到了水寨乡的另一个村——平坡村。平坡村处于澜沧江和梯云路之间,有的渡江后有“天梯”在等待,需攒足干劲,养精蓄锐;有的则安全“着陆”,但耗费了大部精力,且还有天险沧江,急需补给,因此,这里成就了古道上最繁华最重要的驿站。家家养马,户户有店,马帮穿梭,行人不断,吆喝声贯穿古道,驼铃声响彻江畔,绵延不绝。如今,沿着古道,逆江而上,显得有些许安静,雄踞在古道上的石砌拱门也显得那么孤独,唯有一串串刻进石头的马蹄印日夜相伴。古道因滇缅公路的打通沉寂了下来,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展现出了原本的模样。或许这就是历史的长河,一条道有一条道的使命,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然而,历史不会因为变迁而抛弃什么,两千年的悠悠岁月足够厚重,已深深嵌在了中华文明之中。不信你看,像我们一样的很多人,不是又踏上了这条古道吗?

江顶寺门楼遗址。
站在高高耸立的拱门之下沉思良久,还是依依惜别昔日的驿站。古往今来,在这条澜沧江上,每天都上演着不同的故事。从平坡到霁虹桥,几分钟的路程,这一站,是今天的重头戏,也是我最为关注的地方。转过弯,霁虹桥便奔来眼底。实话说,如今的霁虹桥,对比已经消逝的霁虹桥,场面甚是壮观。两千多年前的兰津古渡演变成了现在的霁虹铁索吊桥、石油管道桥、大柱山铁路桥“三桥并立”之奇观,“三桥”飞架西东,连接着保山和大理。
翻开霁虹桥的历史,让人啧啧称奇,感慨万千。起于西汉的兰津古渡,至东汉架设藤篾桥,东汉古谣“度博南,越兰津”见证了它的开始。南诏时建有竹索吊桥,到元贞年改架成木桥,题名“霁虹”,霁虹桥由此而来。明成化十一年又改建为铁索桥,清康熙二十年重建,清光绪年间重修,直到民国二十年又进行过修缮。遗憾的是1986年因江水大涨,整座桥及关楼和过亭、历代修桥碑记等永远消失在了洪流之中。霁虹桥被毁后,曾一度时间恢复“兰津渡”,直到1999年6月在原桥上游20米处重新架设钢索木面板桥,取名“尚德桥”。后因小湾水电站中游河段开工建设,于2007年1月在尚德桥上方建设一座新的铁索钢板吊桥,仍取名“霁虹”,这便是如今的霁虹桥。2016年11月,又在新的霁虹桥上游几十米的更高的地方新建了大理至瑞丽铁路澜沧江特大桥。加上石油管道桥,最终形成了如今的“三桥”并立。2010年3月后,尚德桥被滔滔江水悄然淹没。不过,听说水特别特别少的时候,老霁虹桥、尚德桥的原址会露出水面,老霁虹桥的石基和尚德桥的墩台仍然矗立,不知道人们看到后会发出什么样的感叹?是“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还是“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抑或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或许,都会有。
一口气走过霁虹桥的前世今生,重建和大修二十余次。但不管怎样,霁虹桥都能相继连接起绵延两千多年的南方丝绸之路,一直传承和续写着中华文明。造桥的“接力赛”突显了其地位和重要性,徐霞客称其为“迤西咽喉”,康熙为之题写“虹飞彼岸”。因此,自明代以来,在霁虹桥西岸崖壁高石上高约30米、宽约25米的地方刻着一大批骚人墨客、政商人士的真迹,形成了普陀岩摩崖石刻,这些真迹共30余幅,有诗、有联、有题词,记载着兰津古渡、霁虹桥的辉煌历史,是一块融文学和书法为一体的珍贵文物。然而,这块摩崖石刻真迹也永远沉睡在了大江之中,这一结局难免令人为之惋惜。如今,在新的霁虹桥西岸石壁上,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复制的28幅石刻,观之,同样的震撼,一样的惊叹,它承担起了新的历史使命,依然像老石刻一样,向过往的行人讲述着霁虹桥的不朽传奇。
正当还在回想和感慨时,突然听向导一声“大家快过来合照”的召唤,我们集合在了霁虹桥新的石刻之下,随着摄影师“咔嚓”的声响,一张张探访霁虹桥的照片被定格了下来,我们也以这张大合影结束了与“西南第一桥”的时空对话。跨过霁虹桥,心情虽有些许沉重,但没有了古人每过一关都是生离死别的担忧,沧江之上再也不会上演骡马坠江、马毁人残的悲剧,正如21世纪的人们一样,霁虹桥也踏上了新的征程,它将和人们一起去创造新的中华文明。
返程途中,我们经过了古道途中必经的一道残关江顶寺门楼遗址,此遗址看着就很有年代感,残关拱形关门上一面写着“覺路遥”,另一面写着“关耸峙”,六个大字方正大气,气势磅礴,道出了古道的艰难和险要。据说,关门的两面从前分别写着“雄关耸峙”和“觉路遥远”的繁体字,由于时间的流逝和自然的侵蚀,“雄”字和“远”字已经消失,何人所书,有待考究。
过了“覺路遥”,不觉夕阳西下,满载而归!
如果可能,我还想再去水寨,只不过会徒步,穿“覺路遥”,“越兰津”“登梯云”而入。
穆建勋 文/图
责编:刘自明
编审:杨冬燕